第三十五章 父子_夜寒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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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父子

  月色侵窗而入,停在拔步床前的四角楠木立柱上,透过挂檐的镌刻漏雕,朵朵雕花月影散落于拔步床里的薄丝帷幔上。

  窗扇微启,夜风侵入拔步床上的花团绣花衾枕,搭在被褥上的手凉得发白。

  言白紧闭的眼帘左右转动,不断加快后猛然一睁!

  眼前四下昏暗,眸子被夜风覆上一阵凉意。

  帷幔似波浪不断翻滚,而薄纱后,隐隐有个人影!

  人影拨开帷幔,坐至床沿,慢慢向言白探近……

  来到月色之处,那张脸才明晰起来。

  这是张如流水般清秀的脸,与淡雅的月色融为一体,他嘴角含笑,眉眼也在笑。

  言白也跟着笑了,笑得如同今夜月色这般明媚。

  又望了那人一会,言白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一下马便想着先来看看你。”声音还是如记忆中那般温煦。

  “你去哪了?”

  “去了江淮,乘船顺着运河而下,我记得你说过这样游历一定很有趣。”

  “有趣吗?”

  “有趣。”

  “你可给我带了好玩的东西?”

  “带了。”

  不知何时,那人手上多了一件物件。

  言白拿过一看,这是个土偶儿,一个趴着的顽童泥塑,饰以五彩,浓艳鲜灵。

  磨蹭着手心的土偶儿,言白忽觉心口迅速下沉,直至寂静到极点的深处戛然而止。

  未几,心底凉意又像毫无预告的潮浪,自下漫卷而来。

  雾水攀上眼眸,言白抬眼望着那张如清泉般的笑颜,“我已经长大了……”

  那张笑颜戛然而止。

  惊骇的神色从那人眼眸中慢慢流出,如望着问斩前午时三刻的日阳,如此惶恐,又如此空洞。

  他的面容与月色越融越深,此时已分不清边界,直到月色渐明渐亮,带走最后一丝惊恐的眸色。

  ……

  眼睫颤动,言白缓缓睁眼,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像发了一层浓浓白雾。

  夜风还在不断侵扰,带走言白眼前雾气,只留下丝丝凉意。

  言白缓缓坐起身,蹭过身上的被褥发出一阵“沙沙”声。

  侧首望去,枕边正安放着一个土偶儿,与方才梦中的一模一样,饰以五彩,只是梦中的艳色早已变得暗沉。

  晨光微亮,格扇门外佣进四个侍女,她们通着粉色短袄长裙,头绾双髻,皆用丝绳扎束。

  为首的手捧铜洗,放至云纹盆架上,待伺候完言白盥洗,鎏金花卉香炉已经焚起了沉榆香。

  又有两个侍女伺候言白穿戴,一个侍女梳发束髻。

  待穿戴束髻完,外头又迎进一侍女,躬身道:“公子,老爷在正厅有请。”

  “知道了。”

  院中侍女杂役往来如梭却井然有序,见言白行来,纷纷垂首肃立。

  言宅如同坐落山林中,青砖围墙遍值青桐,奇大树冠像个青色围罩将之包拢。

  越过精雕砖影壁,穿过四排大柱顶立的穿堂,正中便是三间大厅巍然并立,坡顶鸱吻吞住正脊,小兽卓立垂脊。

  自后深长穿堂将宅子分隔左右,至飞檐木亭止住。

  东面前院假山假石林立,间夹竹林树影摇曳,一汪月牙水潭于日光下波光粼粼,石铺曲径通连后院。

  后院则跟西面两间院落一致,前后正房居中,厢房分列两侧。

  穿过后院的抄手游廊,行过宽长穿堂,还未至正厅,远远便听见一阵啼哭声。

  厅堂里,言承望正端坐首位,啼哭声则来自他前面跪着的两个女子,那两个女子回头见言白来了,更是泪涟涟模样。

  “父亲。”言白行礼后至旁坐下,侍女端上茶水后便立马退了下去。

  见言白还在悠悠饮茶,言

  承望闷哼了一声,手掌重重拍在椅首上发出“啪”一声清响。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提醒了言白他的父亲此时正怒意上头。

  言白徐徐放下茶杯,转望正泪眼巴巴望着自个的两个女子,“父亲为何一大早便在这审人?”

  “你就是在明知故问!你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言承望吸了口气,又道:“你自己说,你跟这两个贱婢是什么关系?”

  言白笑道:“没什么关系,两个红颜知己罢了。”

  “知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什么龌蹉事!”言承望提声道:“这两个难道不是你在外面养的外室?”

  “老爷冤枉呀!我们不是言公子养的外室!”“冤枉呀老爷!”

  两个女子连哭带拜,纷纷求饶。

  言白道:“她们确实不是我养的外室,父亲不要曲解了她们。”

  言承望怒道:“难道她们不是从花楼出来的?难道不是你给她们赎的身?”

  “我是给她们赎了身,也让她们在城郊住下了,但她们的确不是我的外室。”言白又道:“话又说回来,就算她们真是外室又如何,哪个男子没在外面养几个小妾?”

  “你还在这里狡辩!”言承望斥道:“你还没迎娶正妻便在外面养起了外室,还是这些个青楼女子,外面若是传开了,之后还有哪家闺秀愿意进我们言家大门?”

  言白笑道:“父亲说的是,毕竟像父亲这样正妻早亡,至今都没纳妾的也是少见了。”

  “你!”言承望气得面色潮红,“你整日浑浑噩噩,只会纵情酒色,搅弄这些肮脏事,以后言家还怎么指望你?!”

  “我本来就没指望要承继言家。”言白道:“所以父亲还是赶紧多纳几个妾,多生几个儿子,免得言家后代无望。”

  “你!”言承望这下已是气得面脖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若是真不喜欢这两个姑娘,我把她们统统打发了便是了,父亲可不要因此气坏身子了。”

  言承望顿了一会,顺顺气又道:“把她们的身契拿出来。”

  两个女子见言承望铁面铁心,只能跪行至言白脚下,拉着他的衣摆哭道:“言公子替我们求求情吧!能不能不要把我们发卖了!”

  言白沉声道:“你们被发卖不过也是重归原处罢了,我会给你们差点银两当做傍身,不会亏待你们的。”

  “我们就想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就留着我们这两个孤苦的人吧!”

  面对二人的苦苦哀求,言白不再回应,只交代后面僮儿,“去我房里将身契取来。”

  那僮儿得了令便撒开腿去了,因他脚程快,很快便取来了身契。

  言承望拿过身契交代一旁管事,“去城里寻个牙人,将这两人发卖了。”

  事已至此,两个女子想到将失了这难得的安稳日子,皆都瘫软在地,眼泪再也落不出两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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