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遇_逐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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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初遇

  去年,我下山路上遇着的第一位入得眼的江湖男子便是白抑非,彼时我并不知道他是白马庄的大公子,已是略有名气的少侠。

  我从雪峰山下来,不几日便离了落霞镇出了落沙城。这条路我曾跟着娘和崐爹、美人爹走过几趟,也算得上熟。路既不会走岔,时间上又宽裕得很,我自是有闲情逸致来领略这一路的风土人情。我于这些本也略有了解,但独自一人与家人同行总有差别,我逛得甚惬意。

  美人爹看不起女扮男装,所以这一路我非但是女装,还是穿华美的女装,虽然款式简洁,但做工样式却颇讲究,首饰也只选了素净些的耳环与钗,却是宫里的物事。

  娘在我下山时见我挑了绸缎轻纱的衣服往包裹里放,便道:“出门在外,少讲究些,也可少招惹些事。”

  崐爹却说:“雾儿这些算不得招摇,还挺稳重的,我女儿绮年玉貌,若在朝,早该是众公子的追逐对象,如今虽在山野,该显的还得要显。再说,以雾儿的武功,被人觊觎也吃不了亏。”

  我知道崐爹在这方面与美人爹绝对是同道,所以是大力支持我的。

  以他的江湖经验,自是不会有错的。

  美人爹教导我说,女子无论何时都该有女子的风范,要明艳动人、一动一静皆露风流。这话让我想了几天,反正我娘总要被美人爹鄙薄,是谈不上对这话的理解的。贺兰倩在那个思邪宫中也是男多女少,除了她娘外,其他都是女金刚,问她也是白搭,何况思邪宫到底远了些。于是我便只能自己慢慢体会,忽有一日悟了,便觉美人爹该将那最后两字改作“风骚”更贴切些。

  虽然承他自幼教诲,但我总觉女子的婀娜风骚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要修练恐怕不易。这风骚既不易得,于我,也只在衣饰上下些功夫。选衣饰要选美的,却未必是华丽花俏的。

  我觉得这样挺好,不会引起一般人的注目,却也不会让自己淹于人海。女子见到倾慕眼光总还是有些自得的,我亦不能免俗。当然,有人注目,便也会带来一些小麻烦,不过解决起来并不困难。

  但那日到了堰城,却没那么顺了。

  堰城是五省通衢之地,贯通南北,横连东西,水陆交汇之所,商业极其发达,热闹那是一定的。我记得与美人爹来过此地,但只记得此处出美食、出美人了。所以预备着自己一个人尝美食看美人去了。这两点可以同时做到,因为此处酒楼食铺最大的特点便是在楼中雇有歌女,可边品美食边赏美女。

  我相中的孤鸿楼,前面是酒楼,后面可住店,规模颇大。酒楼前堂有一处台子,可供表演,说书、乐舞皆可。我入店时已近午时,放下东西便去了前面酒楼。

  堰城可吃到各地美食,据说孤鸿楼中做南菜尤其好。我外家在南方,颇喜欢南菜的清淡雅致,此番听了小二的介绍,便点了几个南方的小菜,因只一人,便嘱咐小二菜量少些,只是尝个味道。小二笑道:“小的明白的,小姐。菜量少,价钱也会算你公道一些的。”

  此地人,颇好商量,似乎也淳厚。

  等菜上来,三菜一汤,用了精致的高脚碟装着,果然瞧着赏心悦目。

  我的位置颇好,斜斜地对着楼中心的台子了,台上五六个姑娘正表演着水月之舞。一人弹筝,一人琵琶,一人吹笛,一人轻启朱唇,那曲子便袅袅地在高阔的厅堂间散开来。另两人却是随着那曲那歌顿脚甩袖,翩然起舞,那袖间的铃铛也随着曲调泠泠作响。那两人旋转间,衣上金丝光华流转,煞是好看。一曲罢了,叫好声轰响。有人抛了碎银到那台子上,让她们再舞一曲。

  厅堂间颇为吵闹,又有一些人从后院出来吃饭,我忽然瞧见出来的一个男子身上背的包袱很眼熟,雪青色的缎子,中间似乎还裹了什么方正之物,突起了一个角,很象……我的。我直觉有些不对,但那人一直与周围几个男子说笑着向外走,似乎很从容。

  我往桌上扔了一块碎银,起身往后边去了。入了房间,双眼往床上一扫,却真是吓了一跳,我那包裹果然不在了。钱财衣物,倒也无所谓,我大部分的银票与碎银都在身上,可包里有给沈怡眉的贺礼,若丢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我转身便往大门掠去。

  出了大门,远远地看到前方一青衣人背着一雪青色的包袱已快走到两条街的交叉口,好在这孤鸿楼附近竟没有什么小巷,一条大路直直地,还能让我瞧见他,而且也不算太远,我便追了上去。

  他偶一回头,发现了我,有些慌张起来,开始加快脚步在人群中乱钻。这里已是闹市了,街上摊贩渐多,我不便施展轻功。但这也不妨碍我追到他,当我的手拍到他后背时,他拧了下身子,出手向我攻来,还是有些功夫的,我旋身飞腿,一脚蹬在他腿上,他便趴到了地上,被我一把揪了起来。正要夺回我的包袱,腿上一沉,被人抱住了右腿。

  我大惊,低头一看,是个衣衫破旧的十三四岁的少年。还未等我发问,他便哭叫起来:“姐啊,你就别再做这事了,放过这位大叔吧。”

  我莫名其妙,伸手去推他:“你干什么,放开我,我又不认识你。”

  他继续哭道:“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姐,我知道你怪我,这回也是我通知那位大叔,让他取回包袱的。姐,我们虽然穷,但是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啊。”

  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我们围了起来。我也听到有人窃窃私语:“怎么回事啊?这姑娘又漂亮,穿得又这般光鲜,也不象是贼啊。”又能人说:“这怎么看得出来,贼头上也没写字。”

  我心里隐隐地觉着这横空出世的“弟弟”大有古怪,有些后悔追人时没在后面大叫“抓贼!”

  他抱得很紧,我一条腿根本抽不出来,只好叫道:“你胡说什么,快些放开!”

  他却继续哭诉道:“姐,我知道你觉得自己生得这般好看,生在我们这种穷苦人家亏了,故而常去顺些衣物金银,娘以前也求你不要再做了,你却离家出走,一去好几个月。这回是我好不容易才发现的你,知道你又去做了这等事,才跟着你,叫苦主来取回包袱。姐,你再等两年,等我发迹了,便有好吃好穿地供着你。”

  周围已有人用鄙薄的眼色看我,又有人啧啧称赞这“弟弟”的孝心。我情知自己被人陷了,心里固然愤怒,却也从不知所措中醒过神来,扭头去看我适才捉到的男子了,果然见他挟着包袱偷偷挨到了人群的最外围。

  我有些急了,叫道:“喂,你别跑,将包袱还我!”那人却是更飞快地挤出了人群。我低头再细看那少年,发现他虽然五官端正,一双眼却透着成熟与狡黠,脸的轮廓却也方正。我忽然觉得,他未必只是外表所示的年纪。见我瞧他,他的眼中又盈然有泪光,真是好演技。我正待想个法子摆脱他,忽觉他的手竟在我大腿上摩挲,不由大怒,也不管这许多人看着,提气跃身,左脚的脚后跟磕在他背上,他痛叫一声,放了手。愤怒中,我踢了他一脚,便欲去追那青衣人。

  眼前忽掠过一道黑影,一个男声道:“好狠的女贼,竟连弟弟都能下如此狠手。”

  我心里一凉,他们居然还有帮手。

  再抬头,眼前站了一个紫袍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纪,白玉面庞,剑眉星目,此时皱着眉看我,眼中有那么一点不屑。这架式,似乎应该不是跟他们是一伙的。

  我辩解道:“什么弟弟,我与他根本不认识。我才来堰城二个时辰都不到。”

  我话音刚落,那少年便大哭道:“姐,你如今却是连我都不认了么?再下去,你是连娘也要不认了吗?可怜娘一人将你我拉扯大。”

  那男子的眉又扬了起来,我忙道:“我住在孤鸿楼,你可以去问掌柜,我是不是才住的店。”

  那男子点了点头:“好,如此,便一起去。”他扶起了那少年,三人同往孤鸿楼而去。围观的人群轰地散去。

  我既知这少年与窃贼是一伙的,便也不太急,有这少年在,我总能寻到那贼人。

  孤鸿楼的掌柜说:“这位小姐是今日住店的。”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本地人住店的也不是没有。我也记得这少年,是这位小姐来店后不久也来过,后来便不知何去了。”

  这似乎是印证了这少年尾随我入店,然后通知苦主的事,少年与那男子便看向我。我知道要有突破口,只能在这少年身上,便也懒得再辩,一把拎起那少年,点了两处穴道,往西北方向纵去。我来的时候,见那里有一片树林,正好细问。

  我去得一段路,才听到后面那男子的声音:“站住!哪里去?”后面有轻微的衣衫掠风的声响,估计他是追来了。但我自恃轻功,并不以为意。

  到得树林,我将那少年扔到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冷冷地看着他。他初时还镇定,还叫了一声“姐”。我道:“就我们两个了,你还装什么?我问,你答。我满意了还可放你一条生路,若不然,你演技颇好,我倒有个认识的小倌馆,颇适合你。”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慌乱,正欲张口。林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张口便叫“姐,饶了我吧。救命啊!”

  我怒极,几掌挥落树上蔓生的藤蔓,几下将他捆了,将他挂上了白杨树的树叉。

  来人已到我身后不远处,一个略带了几分愤怒的声音道:“你太过分了,居然如此对待你弟弟。”

  我转身,果然是方才的紫衣男子,来得倒也快。我也恼他不分青红皂白,便道:“我弟弟?好啊,我姐弟间的家务事,关你何事?”

  他道:“你不走正道,虐待弟弟,我如何管不得?”

  我叹了口气,真烦哪,想问个事还得搞定不相干的人。

  我道:“我呆会便抽他几十鞭,你待如何管?”

  他的脸色颇有些难看,道:“貌美如花却是蛇蝎心肠。只好让你吃点苦头了。”说罢,便朝我肩头袭来。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给过我如此的评价,我怒极反笑,却也侧身避过他这一掌。

  现在我知道,宠溺女儿的爹的话都不能太过相信,他们总会觉得女儿天下第一。就算是曾是江湖四公子的崐爹和美人爹也不能免俗。我下山后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对手,便让我应付得有些吃力,也不知是我功夫不高呢还是那男子功夫太高。但从对掌到他使剑我使疾影,已斗了半个多时辰了,我们谁也没占到便宜。

  我胜在轻巧,但知道时间长了,气力不支,未必是他的对手。

  斗到后面,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许多惊讶,招式也越使越慢。我突然一个踉跄,向他胸口撞去。他一惊,略侧了侧身子,那剑便对上了我的肩井穴。倏的,他便僵住了,那剑尖不能往前再递一分。因为我的疾影已陡然散开,有两股细绳,轻轻地按上了他的璇玑穴。

  我往后一跳,撤开了疾影,道:“我不想伤你。我只想有点时间来问他一些事情。”

  我看向树上看我们打斗看得目瞪口呆的那个少年:“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究竟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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