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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 (九 上)

  风暴(九上)

  这是一双不再强健的手,皮肤上面布满了暗褐色的斑痕,斑痕下,青黑色的血管与暗黄色的筋络交织成网,勉强拉拢住干枯的骨架。灯光下,那些骨架显得如此脆弱,仿佛稍微一着力,就有可能立刻分崩离析。

  这双手随时可以翻云覆雨,把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把一座大厦从内部彻底破坏掉。

  手的主人微笑着和客人们打躬作揖,一团和气。言谈间把屋子里的气氛掌握的恰到好处,既有老朋友聚会般温馨,也在不时间透出大战降临的紧张。

  “取义成仁,在此一举。若能一举而定天下,陈某甘愿背负所有世间所有骂名。咱们不能再犹豫不绝了,皇上马上要成年了,可文相依然把他当作小孩子来哄。伯颜几十万大军虎视眈眈,文丞相却只大权独揽,根本不给他人为国出力的机会…...”陈宜中痛数着文天祥的专权、跋扈。痛数着新政实施以来对传统的颠覆和对皇上的不敬,不知不觉间,老泪已经涌出了眼眶。

  “大人,伯颜求和的诚意真的可信么?信中没用忽必烈的金印,仅凭李治亭的几句空话我等就贸然行事,一旦杀贼不成,反而引狼入室,其不重陷国家于风险之中?”陈宜中对面,一个身穿青衫、头顶粗布小帽的文职官员谨慎地问。

  他是礼部员外郎张敬之,从临安开始追随行朝四处漂流的老臣之一。像今天在座的所有官员一样,对文天祥架空皇帝,独揽大权,任人唯亲的作为不满致极。但他依然坚持要采用正面手段,整合朝野和宫廷的力量联合罢免文天祥,而不是铤而走险。

  “我等做堂堂正正之事,须循堂堂正正之途,纵败,亦留得清名于世。后人亦会被我等作为所鼓励,前仆后继与文贼继续抗争。若谋正事却以暗谋,非但使我等之名蒙羞,即便事成,恐怕亦无法令破虏军众将心服。一旦邹、陈、萧、张等人回师相攻,我等以何挡之?”另一个身穿便服的文官站起来,对张敬之的观点表示赞同。

  他是吏部侍郎卓可,当年曾追随幼帝泛舟海上,也曾被文天祥强行征去,到邵武政务学院学习新学。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广博的学识,卓可很快从政务学院毕业。一年多的新政灌输丝毫没有动摇他对皇室的忠心,反而让他对自己的信念更加坚定不移。

  文天祥的新政是饮鸩止渴,整个国家的潜力被他快速激发,但整个国家也会在刹那繁荣之后分崩离析。自古以来,商人当政,都会祸乱天下。这是由商人逐利的本性决定的,并非文天祥凭借一部约法所能改变。如今,在大都督府治理下重工商而轻士大夫的大宋礼仪纲常几乎完全崩坏。为了赚钱,人们什么都不顾,同胞兄弟为些许财物反目成仇,市井草民因蝇头小利将长官告上公堂,朝野间秩序之混乱比蛮夷丝毫不让。

  对新政的极度不满和对皇室的极度忠诚,让卓可义无反顾地站到了陈宜夫身边。但对于一个正直的读书人来说,陈宜中在联手弹劾不成后打算采用阴暗手段去害人的设想他绝对无法赞同。

  行正事必取正途,若以旁门左道行正事,则正事从开始就走上了邪路。卓可的观点显然得到了很大一部分人认同,前来陈家秘密聚会的在职惑告老的皇家支持者们议论纷纷,都认为不能为了铲除一个权臣,而断送了整个大宋的前途。

  “诸位大人稍安勿燥,陈某本来就没相信元人的诚意。但无论元人是否真心议和,眼下却是我等铲除奸臣的最佳时机!”陈宜中站起身,双手轻轻相空中压了压,将众人的声音硬压了下去。

  目光环视众人,他看到一双双蕴涵不同神色的眼睛。有人的目光中明显带着期盼,有人的目光里全是迷惑,还有人目光里带着几分破坏者的兴奋,凡是在朝堂议事时能看到的眼神,这里应有尽用。

  但陈宜中相信自己能用几句话将这些散乱的目光凝聚起来,凝聚成一把砍向政敌的利剑。在官场滚打这么多年,他已经熟悉了其中所有运作规则。来回踱了几步,陈宜中以缓慢而自信的语气说道:“如今,邹、陈、萧、张诸将皆领兵在外,文贼身边无凭无依。若我们在此时找机会除了他,陛下复位所面临的风险也就降低到了最小。即使有乱臣贼子图谋不轨,也没有足够力量在京城(泉州)发动一场叛乱。这是其一…….”

  “若邹洬等人兴兵与文贼报仇怎么办?”有人大声反问道。

  最近大都督府那边写来奏折,说文天祥处理完赣州会战善后诸事后,就会前来探望陛下,顺便与留守诸臣协商下一段对敌作战的安排。如果打算采用非常手段,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离开了大都督府的文天祥就是一介书生,众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博杀他。但博杀他之后,如何面对破虏军的报复,座中诸位谁都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其二,伯颜大军压境,邹洬、张唐、萧明哲等人若是不顾一切回师,江南西路和广南西路就会尽入敌手,诸将就要背上贪权误国的骂名。这恐怕是邹洬等人无法承受,也承受不起的罪责,届时将士们也不会听从他们的命令。即便有少数不明大义者贸然从前方返回,三军走不到一半,估计也会尽行散去!”陈宜中不理睬众人质问,自顾述说道。

  他不是个喜欢冒险之人,在决定联合众人搬倒文天祥之前,在心中已经反复对时局发展进行了权衡。这个阶段最不怕前线的破虏军造反,伯颜的二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刚好在外部形成了一种对“行朝”最有利的格局。破虏军对补给要求远超一般部队,如果他们造反,行朝只要能卡住福州、泉州、邵武等军械生产重地,就可以卡住破虏军的脖子。腹背受敌之下,那些“全凭重金激励,心中毫无忠义之心的武夫”不自行散掉才怪。

  看了看众人茫然不解的样子,陈宜中继续侃侃而谈,“第三,陛下复位后,立刻以皇命招抚三军。文贼已死,大敌当前,破虏军将士应该分得清楚国事与私恩孰轻孰重。此外,我等将邵武、福州等地火器尽行取出,重整一支兵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朝政一乱,谁能抵挡住伯颜呢?”依然有人对陈宜中的计划表示怀疑。虽然大伙都看不起武将,都自认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蒙古人这些年在众人心中留下的阴影一直难以散去,通过一系列磨难,很大一部分文人早已对军事有了一点认识,不敢再苟同随便拉起一支队伍即可成军的说法。

  “这就应在第四点上,伯颜修书给我等,意欲讲和,却未曾报于忽必烈知晓。即便事后他想反悔,我等将此信公之与众,难道忽必烈不会忌其专权么?北元君臣离心,而我等除去文贼后,君臣一体,众志成城,凭借江西群山之险,海上战舰之利,不用文贼之人,亦能守得住半壁江山!”

  “守住江山后又如何?文相与北元交战之时我等除了他,虽然是为了捍卫皇家颜面,但无知百姓必然骂我等是秦桧,倒头来,反而成就了文贼的英名!”卓可见陈宜中渐渐说服了众人,再次大声抗议。

  “子敬,你太心急了。文贼所谓的北伐,只派了陈吊眼一支孤军出马,显然是个敷衍世人的幌子。依陈某之见,我等根本不需要北伐,即可战胜大元!”陈宜中停住脚步,自信的答道。

  刹那间,有股灯光照在他激动的面孔上,显得他容光焕发。“我华夏不怕蚕食,就怕鲸吞。当年真宗与契丹议和,众人皆诋毁其懦弱。百年之后,契丹自溃。高宗与女真议和,百姓痛其志短。结果女真不足百年而败,我江南却一日比一日富庶。若此时能保住半壁江山与蒙元议和,恐怕鞑虏得了一时好处,亦难熬过百年。百年之后,我华夏养足精锐,一战而收复故土。而鞑虏……”

  历史上的事实都证明,胡人崛起快速,崩溃也突然。守住半壁江山,养精蓄锐这个策略对于家业此时俱在泉州的文人们很有诱惑力。如果有一个办法既能保证皇帝重新亲政,铲除新政带来的乱像,又能恢复士大夫们昔日的特权,还能进一步保住半壁江山,大伙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看这事有可行之处!”有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反复盘算厉害得失,发现对自己几乎没什么风险。

  “丞相是不是把此事想得太简单!”有人依然出言反驳,但响应者已经寥寥无几。

  “不是简单不简单,而是错过这个机会,我等再无除奸之可能!”陈宜中接过话头,激愤地回答,“此刻文贼与鞑子交战,虽有可胜之机。但他击败了鞑子,重建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君臣纲常的大宋。我华夏千载古国,延续全赖纲常。无纲常之华夏,与蛮夷之邦何异?”

  夷狄知道了纲常即不为夷狄,华夏失去纲常则不再为华夏。在陈宜中这些“理学大家”眼里,敌我之分别就是这么简单。至于夷狄打着纲常幌子犯下那些罪孽,他看不见,也不愿意睁开眼去看。

  “是啊,借拯救华夏之名,却行扰乱纲常之实。我等身为圣人门下,岂能视礼义沦丧而无动于衷!”在众口一词的议论中,房间内的气氛逐渐走向**。陈宜中看准时机挥了挥手,几个一身戎装的侍卫闪出来,不声不响地堵住了客厅大门。

  “诸位,我等奉皇命讨贼,生死悬于一线。为了以防万一……”陈宜中猛然站直了身躯,厉声道。

  等候多时的陈府管家立刻送上了笔墨,陈宜中信手挥毫,上面第一个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侍卫端着笔墨走到卓可面前,卓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陈宜中会玩这一手。有心拒绝,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守候在门口的侍卫,颤抖着抓起毛笔,将自己的姓名写在了陈宜中的名字之后。

  “投名状”陆续传了下去,有人毫不犹豫的签名,有人做势欲走,被侍卫们的刀尖逼着,不得不提起了笔。

  有人署完名后兴高采烈,双眼放光。有人署完名后却摇头苦笑,不置一词。陈宜中盯着大伙都将名字署好后,拿回了那张可以让大伙丢掉身家性命的薄纸,用嘴小心吹干上面的残墨,然后低声说道:“陈某亦知道此举无亦于一场豪赌,但势已致此,难道我等还有退路不成?”

  “丞相,你,嗨……”吏部侍郎卓可摇头,发出一声长叹。

  很快,他的叹息被淹没在近于疯狂的誓言当中。

  “赌了,大不了搭上身家性命。我等受万岁之恩,本应粉身碎骨以报!”

  “赌!输赢自有天定!”

  ………

  赌场无大小,一张长台面前,输赢皆有可能。不管双方实力多么悬殊,弱势的一方,总有一举扭转乾坤的机会,这,就是无数人沉迷于赌局原因。

  “大、大、大,奶奶的,真晦气!”在距离陈府隔着三条街的一座赌场内,突然赚了钱的爆发户们和心存爆发幻想的工人、苦力们挤在一处,大呼小叫地喊着下一次骰子的点色。

  “大,大,大!”一个衣衫上满是破洞的赌客挥舞着手臂,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高呼。

  “小,小,肯定是他奶奶的小!”不远处,几个市井无赖哑着嗓子跟众人唱对台。

  青筋、冷汗、血丝,各色表情出现在赌徒们的脸上。

  骰盅猛然掀开,有人得意地狂叫,有人哭天抢地。有人赔光了家底,被挤出圈子外。空出的地方立刻被其他赌客填补,所有人疯疯巅巅,乐此不疲。

  “这帮赌棍,真的什么都敢赌啊!”二楼雅座内,小太监乐清扬不屑地说道。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脸上在陈家刻意表现出来的贪婪愚蠢之色尽去,代之的是一幅别人从未看见过的冷俊与威严。

  “人么,付出代价如此低微,最终可能的收获却如此庞大,又怎能不动心呢?况且陈老头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不在有生之年做点儿惊天动地之事,他又怎舍得撒手西去?”避光的角落中,一个身材矮小,模样龌龊的人笑着点评。

  除非文天祥是傻子,陈宜中的胜算几乎是零。旁观者总是比参与者更清楚,况且这旁观者还是赌局的始作蛹者,盅未揭开,胜负早已了然于心。

  “其实我等何尝不是在赌博,赌大宋国运和大元国运哪个更兴旺罢了。成则封侯拜相,不成则身败名裂。总之,人活这一生,得留个名号下来!”坐在乐清扬对面的,是个珠宝商打扮的中年人,身材不高,但是很魁梧,顾盼之间透出几分从容与威严。

  “张大人说得极是,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遗臭万年。人生不过是一场豪赌尔!”背向窗口而坐的是个书生,无愧于其圣人门下的身份,无论多么不堪的话在他嘴里吐出来,听上去都带着几分义正词严的感觉。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这几样珍宝,就烦劳张大人给太子殿下带回去,乐某家人受其恩养多年,无以为报。些许物事,略表寸心!”小太监乐清扬冲着珠宝商拱了拱手,正色道。

  “太子殿下无需这身外之物,你对大元的一片忠心他很清楚。令弟已经被桑哥大人收为养子,令堂、令妹也由太子遣专人侍奉,并赐予了宅院粮田。家中一切,乐兄弟你尽管放心。至于这些财物,待会儿我替你变卖了,换成银钱送去你家中。最近大都那边交钞价值一落千丈,家里存些银钱,也好应急!”张姓珠宝商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然后非常体贴地替乐清扬安排道。

  “如此,属下多谢张大人!”乐清扬起身,长揖到地。

  ”你我既为同僚,何必客气!”张姓珠宝商伸手搀扶,非常热情地回答道。

  “张大人体贴下属,比起这边陈宜中、文天祥等人,高下何止百倍也!”文人不失时机的赞了一句。

  “是啊,是啊,张大人礼贤下士,常人难及,我等跟着大人,好福气呢?”龌龊模样的人也跟着大拍马屁。

  “好了,别拍了,我不是你家老爷,不用拍马屁。他们动手的时间定下来了么,陈大人准备了多少人手?”姓张的珠宝商收起笑容,对着龌龊人问道。

  “还没,属下偷听了好几回陈老贼议事,他都没说具体时间。依属下的观察,陈老贼行事很小心,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会当着那么多人面确定。之所以召集众人议事,只不过为善后做准备而已。据属下所知,刺客也不仅是郑虎臣一人,他派出了一枚子,必然会再埋伏上几枚备用。况且此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龌龊男人低声回答。

  “依属下之见,还得给陈贼加把火。天师教那几句流言作用虽然大,却无法乱圣人门下之心。属下听说文贼有个弟弟在荆湖为官,大人不如,不如……”文士的眼神闪烁着,揣摩着主人的心思提出一个建议。

  文天祥的亲弟弟早就投降了北元,几年辗转为官,职位已经做到知府。如果能抓住这个把柄作些文章,无疑给陈宜中的举动又增加了许多正义色彩。

  “本官这就修书给伯颜,请他给文贼之弟授一个大大的官职!”张姓珠宝商沉吟了片刻,果断地回答。紧接着,他又追加了一句,“恐怕信到得太晚,耽误了时机。不如这样,从明天起,朱先生把朝廷即将重用文壁消息先在报纸上散发出去,然后让刘先生带着士子们口诛笔伐一番,给陈宜中造造势!”

  “汉国兄是大才,这一棍,够文天祥晕上半天了!”小太监幸灾乐祸地赞了一句。

  “朱先生不要亲自出马!”张姓珠宝商显然对自己的属下很回护,低声叮嘱:“你只负责把这个消息透漏给吴宇林,那傻瓜自诩正义敢言,由他出面,即便文贼的党羽追查起来,也追不到你头上!”

  “谢大人关心!”朱汉国拱手称谢。跟了张姓官员这么久,拿了这么多好处,对方却丝毫不肯让他冒险,这份情谊让他深觉感动。

  “你们都是国家之栋梁,太子的膀臂!”张姓珠宝商拍了拍文人的肩膀,爱护有加地说道。“眼下暂且隐忍,待朝廷击溃了叛党,这泉州城就由你等来镇守。届时,可以尽展心中所学,不必再被文贼那些古怪律法所约束!”回过头来,他又对乐清扬命令道:“你日后出宫时也要小心,文贼对他的皇帝虽然忠心,却非一味忍让之辈。若你被人盯上了……”

  “属下届时宁可拼着一死,也不会辜负太子和大人的恩典!”乐清扬被说得心底发毛,阴着脸答道。

  “很好!我大元勇士,就该有这种气魄!”珠宝商人点头称赞。又说了些今后的任务和注意事项,命令几个人分头到二楼给高级客人安排的房间去赌博。那里的伙计们受了人支使,早已做好了手脚,片刻之间,乐清杨、朱汉国等人就大杀四方,带着大笔的红利扬长而去。

  珠宝商没有去赌博,自己一个人留在了雅间,拿起乐清扬留下来的玉器逐一把玩。陈宜中出手很大方,每一件玉器都是绝世珍品。灯光下,羊脂玉散发着淡淡红光,仿佛有一层血雾,在玉杯中间流转。

  “有这么厚的财力不去颐养天年,却只想着弄权,这老家伙真该杀!”珠宝商人心中暗骂,虽然此刻陈宜中的所作所为对他有益无害,但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对这样的人很瞧不起。

  “不能指望这个自以为是,志大才疏的老家伙。在我眼中他都是个贪权恋位的草包,在文天祥眼里,他估计更是不值得分心对付的笨蛋。”灯光下,珠宝商人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如同一只孤狼,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猎物。

  “如果在陈宜中动手时再有一批刺客出手,谁能清楚他们是不是陈宜中派的?如果,如果届时让警备军陷入混乱,再让小笨蛋皇帝难分敌我,是不是更妙一些呢?伯颜的计策很妙,如果有人再给他加一把劲儿……”

  玉杯中流转的血雾越来越浓,渐渐凝聚成团,凝聚成一团深深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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