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杂_26_南风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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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杂_26

  从八月底到十月中旬,盛栀夏在岛上遇到一个暴烈台风天,也度过一段自由安逸的时光。

  阿嬷待她像亲孙女一样,每天定时做好早餐,挑的食材都是她爱吃的,口味也有所考虑,不至于太淡。

  为了报答这份无微不至的照顾,盛栀夏在线上图库收到商用报酬之后常给阿嬷买些首饰。

  对方虽然总说她破费,但收下时心情自然是好的,戴上新项链新手镯,晚上去公园跳广场舞都开始哼起小调。

  盛栀夏不由得想起,自己幼时被扔到西北之前,在家中常听爷爷抱怨,说什么——

  所谓沿海人,十个里面有九个小心眼,天上的地下的全信光了,唯独不信人,成天拜三拜四盼着自己转运,可一辈子都在算计,忙着与人周旋、给人下绊,坏事做得精,路障除得透。

  盛栀夏那时还小,听不懂,也未曾知晓盛家八九十年代在沿海老家经历过的某些是是非非,关于被斩断的根基与散尽的钱财。

  不过,现在的她尽管知晓一切,也依旧觉得爷爷那些话不过一己之见。

  她待在淞杳这段时间,看到了人与人之间最纯粹的信任与关怀。

  那些事物像无穷尽的清澈海浪,迎朝阳赶日暮,在四季中生存,未经利益场沾染,顶多经历几场夏时狂骤,雨过便又是天晴。

  …

  早上这个时间点,阿嬷已经做好早餐。

  按平时积累下的默契来看,如果盛栀夏十分钟后还没来敲门,就说明她还没起床,阿嬷会将食物放进保温箱,等她晚些时候过来。

  今天周二,小琛还在盲校,考虑到最近降温,阿嬷想拿几件冬装送过去。

  在客厅沙发椅上整理衣物时,她听见院外敲门声,于是过去开门。一时间看见陈聿这个新面孔,阿嬷还愣了会儿。

  盛栀夏简单介绍一下,说他是自己从小就认识的朋友。

  陈聿紧随其后礼貌问声好,十分乖巧的模样。陆哲淮并不言语,下意识看他一眼,漠然收回视线。

  阿嬷依旧热情,乐呵呵地把人邀进家里,叮嘱几句便十分信任地拎上袋子出门,到市里给小琛送衣服去了。

  主人不在,家里只剩三个“客人”。

  盛栀夏到厨房打开保温盒,将菜肴一一端出来,随口问:“陈聿,清蒸鱼你吃吗?阿嬷今天多蒸了一条。”

  室内暖和,陈聿脱了外套放在沙发一角,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灰色T恤,衣袖边缘宽松微垂,上臂肌肉隐现。

  “没吃过清蒸的,但你吃我就吃。”一副听话顺从的语气,跟浑身一股街头痞性格格不入。

  盛栀夏觉得他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她说什么他就顺着什么方向做,从来没有逆反过。

  唯一一次破格,可能只有上回抽烟那件事。

  陆哲淮慢条斯理,最后一个踏进客厅,与刚刚脱下外套的陈聿短暂对上视线,又各怀心思地错开。

  厨房玻璃门半掩着,陆哲淮走近时推开一些。

  流沙包有些凉了,内馅凝了不好吃,盛栀夏把它们放进微波炉,倚着橱柜边缘等倒计时。

  听见门开的动静,她循声抬眼,撞进陆哲淮微沉的眼眸。

  他停在她面前,两手撑在她身侧,低头问:“还困么?”

  她摇摇头,其实眼皮还有点沉:“不困,昨晚睡得早。”

  玻璃门全然敞开之后,这里不再是视觉盲区,从客厅看过来正好看见二人近距离相对的身影。

  陈聿坐在沙发上,眼神直直落向那一处,后槽牙都要磨出声音来。

  那个对话姿势,明明就是陆哲淮将她锁在自己怀里,向他人暗示些什么——关于某种难以被介入的熟悉,以及未来他必然会将她放入心底某个特别的位置。

  “你的眼镜真的一点度数都没有吗?”盛栀夏想起他之前脱下的眼镜,莫名好奇。

  陆哲淮照旧顺着她,从口袋里拿出眼镜,交到她手里,语气柔和:“想知道就自己试试。”

  盛栀夏接过来,尽量不碰到镜片,以免沾上指纹。

  她小心折开两侧的镜架,举到眼前透过镜片看他。

  的确没有度数,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样看他比从前清晰,好像自然光都汇聚在他眉眼之间。

  那些理性与从容像深海下的暗涌,融在光线中,每一寸都隐匿着长久以来被压制的,近乎缺失的情绪。

  她出神时,陆哲淮也正凝眸看她,一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将她垂落耳边的碎发轻轻向后撩,指腹不经意间从她耳垂边缘滑过。

  她最近没有戴耳钉,光线下看得见耳垂下方柔软细腻的绒毛,拂过时有轻微凉感。

  耳垂那点微痒的感觉由肌肤传至心底,盛栀夏将眼镜拿开,换一个方向给他戴上。

  身高差影响动作,镜架尾端不小心戳到他额头,但他也没说什么,神情淡然地,任她把自己当个大型玩具。

  她依旧是热烈纯粹的,轻易就能让他放低底线,哪怕偶尔多一些幼稚,他也总是纵着她。

  盛栀夏仰起头看他,淡淡一笑:“陆哲淮,你这样的话,好像很容易让人有别的想法。”

  陆哲淮静无波澜:“说说,什么想法?”

  “就是——”她目光在他眉眼之间描摹着,一寸又一寸,“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似乎明知故问,视线低垂着落在她唇角,不到两秒又淡然移开。

  盛栀夏察觉出他方才的目光落在何处,模棱两可道:“我好像了解你,但又猜不透你。你刚刚在想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

  陆哲淮沉默着,微沉呼吸洒落在她头顶。

  距离沿着无形轨迹缓缓拉近,空气中凝固的冰点被他温柔目光融散。

  那些水波朝着她心底潮湿处悄然蔓延,浸透那棵悸动的春芽,恍惚时枝叶生长,投落无数光斑。

  橱柜边缘被掌心捂热,厨房水阀没有关严,偶尔听见水滴落下的声音,短暂而清脆。

  盛栀夏明明渴望占据上风,此刻却被他看得呼吸微滞,分不清谁是真的无欲无求,谁又是真的表里不一。

  她双手向后撑住橱柜边缘,指尖从始至终未曾动弹。

  近到极限的距离像枚开关,顺着心跳频率轻轻向下按,将她脑海里关于情感启蒙的电影全都掀了个遍,那些潮湿缠绵的画面逐帧上演。

  ——“跟第一次见你似的,总在我面前发呆。”

  陆哲淮忽然说,尾音含着一丝缱绻模糊。

  她恍惚着,整个人沉入他眼眸:“第一次见你,我明明在看别的东西。”

  陆哲淮垂眸将她望着,虽然平淡无波,但也一秒未曾移开:“你说的第一次,其实跟我说的——”

  砰!

  猝不及防一声脆响,将后半截话硬生生折断。盛栀夏顿时回神,压着心跳循声看去,客厅地板上倒着一个果盘,桔子洒了一地。

  陈聿半蹲着将东西一一捡起,侧脸隐在光线昏暗处,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捡东西时手臂凸起的青筋。

  盛栀夏收回视线,情绪被空气中的沉默搅得半心虚半坦然。

  陆哲淮倒是毫无波澜,距离也没有拉开,只是转身看一眼微波炉,仿佛无事发生:“早餐,热好了。”

  -

  今早这顿饭吃得莫名沉闷,饭桌上谁也不说话,只有杯碗轻碰桌面的声音。

  陈聿第一个吃完,自己把碗收拾收拾洗干净,到隔壁旅馆开了个标间,时间定了一周。

  阿嬷说晚点回来,盛栀夏便自觉担起做猫饭的任务。

  四小呆睡了一整天,闻到饭味才一只接一只醒过来。

  盛栀夏将猫饭分进四个小碗,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它们埋头咂嘴。

  后来听见脚步声,她慢半拍地转头一看,陈聿已经出现在身边,蹲下来问她:“这四个有名字么?”

  盛栀夏没有立刻回答,下意识多看他几秒。

  白天时觉得他心情很差,现在看来倒没什么低气压,一切正常。

  她收回目光继续看猫,应他:“大呆二呆,顺下去。”

  陈聿之前收到过她发的猫咪照片,名字倒一直没问,现在才知道。

  “挺有意思,你取的名?”

  盛栀夏并不遮掩:“陆哲淮取的。”

  音落,陈聿不说话了。

  她不知他心中所想:“怎么了?这名字多可爱。”

  陈聿扯出一个生硬的笑:“昂,是很可爱。”

  半小时后吃饭,陈聿从厨房端出一碗汤,走近餐桌时不知为何偏了重心,冒着热气的汤汁全部洒在陆哲淮手臂上,浸透衬衫衣袖。

  陈聿放下汤碗说了声对不起,但听上去歉意不诚。

  陆哲淮还是和往常一样处变不惊,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桌边抽起几张纸巾粗略擦了擦手。

  盛栀夏一口米饭来不及夹,看见他手臂那处红了整片,眼神一凝赶紧放下筷子:“疼不疼啊?”

  陆哲淮不知在想什么,看她半晌,纸巾也不擦了,眼底一片黯淡情绪像被痛感晕染,回答时沉沉压着声线——

  “疼。”

  陈聿神色一变,在对面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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