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至第一百九十章_这个家业我不要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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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至第一百九十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科)日本经联团

  别看三位大拿在经济和公共政策方面都可以和麻生侃侃而谈,但他们显然都没有领悟到麻生泰郎的真正含义。

  麻生泰郎不是在问三人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是如何切实地获取权力。

  本来以为稳稳的首相之位被福田抢走,而这其中涉及到的方方面面都让麻生觉得自己有必要改变一下竞选方略,团结一些盟友。

  在以往麻生泰郎可不屑于去做这种事——他之所以后来被人誉为“宅男首相”,可不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看漫画,而是因为这家伙压根不喜欢出门拜票拉关系。

  当然这也难免,任谁祖先出身立花藩,祖辈是前首相,老婆是另一个前首相的女儿,恐怕都没有太多闲心去拉什么票——难道这些人不应该主动上门来跪舔吗?

  但自从去年9月被教训了一顿后,麻生这个宅男也要开始串亲访友了。

  而他的目标,就是号称“日本实际掌控者”的团体——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简称经团联。

  虽然说日本农协掌握着一千万会员,堪称“得农协者得天下”,但农业增加值占日本的GDP撑死了也就1%多点,整体来说其影响力大于实质力量,多少有些“德不配位”的嫌疑。

  但经团联就不一样了,那是一个实际力量比政坛影响还要大的组织,只不过表面上好像低调一点点罢了。但他们对日本的政坛已经不是影响左右的问题,而是他们本身就是日本政坛的骨架,所以不管他们低调还是不低调,本身摆在那里就已经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的存在。

  日本所谓的六大财阀,也就是三菱、三井、住友、富士、三和、劝银,都是由一个个大公司之间相互交换股权、交叉而成的团体,是日本实际的掌控者。

  而经团联就是由这些组成财团的大公司董事长构成,像是日本航空、日本铁路、三井不动产、三井物产、住友商会、住友化学、丰田汽车、三菱电机、三菱化学、瑞穗金融、三井金融、日立集团这些公司的董事长都是经团联的副会长。

  所以,日本农协之所以腐败、专断而还没有被日本农民所反抗,就是因为很多日本农民知道,如果农协马上消失,他们要面对的便是这些大财阀的联合体,到时候更干不过。

  就好像印度这次农民起义一样——莫迪之所以推出新农业法,很大程度上是想要摧毁乡间地主以及中间商盘根错节的势力,但同时却又把印度农民直接暴露在了印度资本家和外国资本的辐射下,最终的结果便是粮食收购价暴跌。

  印度农民算账后赫然发现,如果自家的产品以这个价格卖出去的话,他们甚至收不回运输费,更别说种植成本了。

  所以这些农民便在地主和中间商的蛊惑下,直接冲进了新德里。一边堵路游行绝食抗议,一边享受地主和中间商提供的便餐和按摩椅服务,逍遥自在。

  至于堵住了印军补给线,导致和中国军队在喜马拉雅山脉对峙的印军缺吃少穿这种事,关农民们什么事,对吧?

  日本也一样,乡镇那种地方别说没有游乐园和麦当劳了,甚至一台柏青哥机子都能让周边成为一个村镇最繁华的地区,这对于年轻人来说压根无法和大城市的生活相提并论。

  日本个体农户虽然平均年收入一千万円,但购买完农协提了1-4倍价格的种子、农机和化肥的话,每年也要支出至少三分之二的总收入,总体下来也就落个三百万円,而这三百万可是一整个家庭的年收入。如果不是农户吃东西基本不花钱的话,这三百万压根不可能够花,连病都看不起,更不可能供孩子上大学。这种生活对年轻人的吸引力等于0。

  《钢之炼金术士》的作者荒川弘,也就是业内亲切地称之为牛姨的荒川弘美女士,当年就是考上了大学后,但家中因为没钱无法供她上大学,她只能白天干农活、夜里画漫画投稿,累得不成样子。

  找到了机会后,荒川弘美立刻就溜到了东京,家里则是给她寄来了牛肉当生活费,她本着乡间农户“等价交换”的原则,用牛肉来和朋友、编辑们换大米、青菜,总算活了下来——荒川弘的个人传奇历史还有很多,大家可以自行去了解。

  日本农协尽管强大,但在和金融资本、工业资本的对抗中依然还是落了下风。只要年轻人继续这么流失下去,那么工业、金融资本联合体甚至不用动刀动枪,很自然地就能完成对日本农协的摧毁。

  这就是为什么尽管日本农协反对TPP,但日本政府依然能接过奥观海的班,把TPP拽到手里发扬光大的原因,你日本农协再牛,也不可能牛过日本经团联。

  同样,麻生泰郎尽管凭借着自己八辈贵族的身份,敢于瞧不起农民、瞧不起女人、瞧不起精英官僚,但他却不敢瞧不起经团联。

  柳泽、与谢野、中川这几位财政官僚都是东大出身,而他们在日常的工作中最常打交道的就是经团联背后的一系列日本大公司。

  此时麻生找这几人前来,无非是想通过三人的关系和经团联的人搭上线,调整出一个对大公司来说更有吸引力的国家财政预算案来,以获得他们的好感,从而让自己上位。

  至于日本货币的汇率和供应量问题那个以后再说,日本央行又不直接归他管,再说他自己还不是日本首相呢!

  一番拐弯抹角之后东大这三位同学才明白,原来麻生找他们来是这个意思。

  实话说,三人都有些失望——想当日本首相,你居然不想着怎么靠做事而上位,而靠着讨好资本家来达成目的,这太糟糕了。

  虽然说资本家必须要讨好吧,但你能不能拿出点骨气来?不是傲气,是骨气!

  无奈归无奈,但他们毕竟是官僚,而官僚是必须要做事的。

  “我会去安排此事。”与谢野揽过了这个活计:“反正最近就是我最闲了。”

  麻生泰郎闻言大喜。

  “放心,不会闲太久的!”他保证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意料中的麻烦

  结束了日本特色的“密谈政治”后,几人先后站起告辞。

  与谢野作为和麻生的好友,自然是要最后一个走的,以防对方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果不其然,麻生又交给他了一个让他觉得有些为难的任务。

  “公明党吗”他喃喃自语。

  福田去年能打败麻生,除了因为自民党内部的人支持福田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自民党的重要执政联盟——公明党的人也支持福田。

  所以,麻生如果想要上位,多少还是要考虑公明党的态度。

  而公明党这个党本身就是“麻烦”的代名词。麻生把这个任务丢给与谢野其实也没有多少指望,但有枣没枣总要打三竿再说对吧?

  久世秀则最近主要在忙的便是募捐和募集投资。

  捐款的部分当然无法截留,每一丁点都得花在赈济流浪汉上,这部分没什么可说的,完全看企业的“良心”——或者说企业到底有多想要提升企业形象。

  但投资就不一样了,人家得看到底收益会有多少。

  所以除了事先谈好的几家利益相关方外,其余的企业看在安田伸晃的面子上,大多数也塞了五十万円、一百万円这种小额捐款,算是打发了叫花子。

  尽管看得出对方的态度,但即便是打发叫花子的钱,对初生的NPO来说也是很重要的,秀则和千子依然还是要感谢人家。

  结束后千子感慨着说,她现在终于知道原来几十万円对企业来说也能算是一笔钱了。

  秀则只得委婉地提醒她两句——经济泡沫时期结束后,一个注册资本几亿的中型企业一年的接待费也不会超过五百万,能塞给你几十万真的已经很给面子了。

  随后,千子又表示要把自己的零花钱都投进来,以维持NPO的运转,秀则想了一下后,表示一次两次可以,但长久做的话绝对不能这样,所以只允许千子一次性捐款五千万。

  想要维持一个慈善协会的正常运转,其运营、宣传、维持活动都需要协会有自己的造血能力,即便是募捐,也绝对不应该只限于一两个人的善心,也不能单纯认为救济只是政府的责任或有钱人的责任,慈善应该属于社会每一个人的事。

  除此之外,账目公示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持基本的道德,甚至也是为了维持一种名为“慈善”的社会运行规则。因为即便是慈善,也不是无价的。

  这些话久世秀则不敢对千子说,因为他想保护住最后一点善。

  加缪在《鼠疫》里写过这么一句话:“如果缺乏理解,好心能造成和恶意同样大的伤害。”

  而从日本人的小圈子文化中就能发现,日本人大概是不同群体间最缺乏理解的一种民族(非歧视),甚至就连复读生和应届生都能在学校网站上吵得天翻地覆,互相间谩骂的言语让你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公知们口中温良恭俭让的日本人。

  虽然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但即便是像韩红老师和古天乐先生那样的人也会被小人攻讦,何况自己呢?

  久世秀则自认没有那么高尚,但又想要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为这个社会的运行做一点什么,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不要把自己的人设立得那么高,并且把慈善摆明了当成一门真正的生意做。

  在2月期间,志愿者协会又进行了三四次集体慈善活动,从分发食物药品到消毒、规划防火、看病不等,偶尔也负责清理一些垃圾以及和附近居民交涉的活。

  中间并不是没有出过问题,或者说不出问题才奇怪。

  先是志愿者方面出的问题,很多来混学分的发现这次志愿者活动居然需要实打实地干活后,第二天就不来了。

  还有便利店方面的问题:很多便利店在发现快要过期食品的也可以卖钱后,便开始提高价格,甚至将已经过期的食物混杂其中销售,被发现后也振振有词,说是“反正也是给那些野狗吃,吃坏了肚子也是净化社会”,更过分的甚至直接当着志愿者的面,把快过期的食品丢进馊臭的泔水桶里,还用力搅了搅。

  再来就是流浪汉本身的问题——有的骚扰志愿者中的女同学,有的则是试图掌管分发食物的权力,让自己变成一个“大哥”,借机牟利。有的利用志愿者团体去帮忙闹事,去和警察以及资源回收公司对着干。甚至还有本身就是极道人员,借着流浪汉活动进行运毒——幸亏秀则也是这行里出来的,当即让武斗组过来把人拉出去暴打一顿,送到警察局去。

  只能说,任何一个群体都有好人和坏人。只是在贫穷之下,很多人的坏便不再进行掩盖而已。

  中间发生的种种困难不断淘汰着这支年轻团队中意志不坚定的分子,而久世秀则对发生的这一切也仅仅只是冷眼旁观,任由他们退出。

  相对于安田伸晃和久世秀则的淡定,安田千子几乎是每参加一次活动后,三观就要被重新洗刷一次。她渐渐发现,这世界上有些事可能不像她当初想的那么简单。

  对此,安田志清十分心疼。他一再劝说自己的女儿不要再掺和其中,反正到目前为止她做的已经足够多,他可以找人帮忙宣传,甚至拍成纪录片都可以,让她不要这么累到自己。

  但安田千子却拒绝了。

  “就算再累,但爷爷还有秀则都在坚持,他们从来没有抱怨过一次。这次活动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决不能自己先逃走。”

  安田志清也终于得知,原来千子的男友叫久世秀则。

  他当即便开车过来,想要将这个害他女儿受苦的混蛋拉过来教训一顿,但还没等他和秀则会面,他却先被自己的老爹安田伸晃挡住了。

  和安田志清不同,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安田伸晃对久世秀则倒是越来越欣赏了。

  实话说,他一开始和安田志清的想法没什么不同,认为下面最多是几个年轻人凭一腔热情在胡闹而已,等这帮小年轻遇到种种令他们心灰意冷的现实后,他们自然就会打退堂鼓。

  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出面收拾残局,让整件事不至于没了头尾就行,顺便再在小原幸子女士面前刷刷自己的光辉形象。

  人这年纪一大,身旁没有个老伴还真是对吧?

  得和这小伙子谈一谈。

  第一百八十八章看来一时半会还回不去

  还没等安田爷爷找机会和秀则说话,秀则自己就找上了门来。

  “安田会长,您能不能想一个办法,带千子回家吃饭去?”他小声问。

  安田伸晃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海苔便当,瞄了一眼秀则方才望向的地方。

  只见舍饭处,千子眉头紧皱,和其它志愿者一起吃着和流浪汉相同的食物。

  虽然说食物还没有过期,但为了保险起见,众人还是将食物做了一番处理。经过处理后的食物安全是安全了,但口味嘛大概比茶泡饭的味道还要差。要安田千子这个锦衣玉食出来的女孩吃这种东西,未免太过难为她了一点。

  回过头来,安田伸晃又看了一眼秀则手上的饭盒,发现那里面也是一样的东西。

  “怎么,心疼了?”他揶揄道。

  “做慈善也不是要让善人受苦。”秀则老老实实地回答:“如果有条件的话,我还是倾向于让接受善意的人过好之余,让行善的人过得更好您还是劝劝她,把千子带回去吧。”

  “哦?你为什么不去劝?”

  “我劝不动。”秀则有些气馁。

  “哈哈哈”安田伸晃开怀大笑:“你也知道劝不动啊?同样,我也劝不住那丫头,她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

  “啧这几天劳动的强度太大,我怕她受不了。”

  “你受得了?”安田伸晃反问秀则。

  “我是棒球部的主力。”

  “她也练了网球。”

  “她是女孩子。”

  “这倒是。”安田伸晃终于点头了:“不过我倒是认为,让女孩子见见世面倒也不是坏事,省得以后被哪家的公子哥骗了。”

  “”久世秀则无言以对。

  “倒是你小子让我很意外啊?”安田伸晃突然话锋一转:“老夫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只会讨女孩开心的小白脸,但后来看着不像。接着又以为你和她一样,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烂好人。不过这两天遇到事的时候,你的表现可让老夫觉得有些意外当时老夫可是都打算出手了。”

  “既然这个是我们谋划的,我们自然要有预案,这些都并不在我们的预料之外。”久世秀则简单地答道。

  “是吗?如果一开始就在预料之内的话,那你小子就更加有趣了。”安田伸晃眼神中多了一些玩味的意思:“所以老夫现在很确定,那个基金会规划的方案就是你小子本人写的,而不是请了别人代笔。”

  “晚辈自始至终都没打算让别人插手过,不过千子说您会把它管得很好。”秀则半是承认,半是恭维。

  “唉,谁让千子把我养的狗也带回东京了呢就是阿贵那里老夫放心不下,也不知道老夫临走时给它留的腌肉它发现了没。”安田伸晃叹息道。

  “阿贵是谁?”

  “前两个月刚刚认识的一头小熊,喜欢在我去钓鱼时跟在后面捡便宜。”

  “啊?”久世秀则脑袋上全是问号。

  “好了,正事要紧,别说什么阿贵了我是想问,这个基金会你打算办多久?”安田伸晃又把话拉了回来。

  秀则心说刚提到阿贵的不是你自己么,怎么又变成了我的错。

  但老人有资格蛮不讲理,他也只能努力跟上对方的思路。

  “能办下去就一直办,只要遇到的麻烦不会太大。”秀则简明扼要。

  “嗬,一直办下去!老夫原本想说这事你们办不成的,不过听你说会有麻烦,老夫倒是稍微安心了些,那么是哪里麻烦呢?”

  “被碰到了利益的人会惹麻烦。”

  “那该怎么办?”

  “提高效率,用利益拉拢更多的人揍他们。”

  “哈哈哈”

  安田伸晃再次开怀大笑,引得旁边的人一阵侧目,好半天后才安静下来:

  “你小子真是有趣,本来老夫以为很快就能带幸子一起回去看阿贵了,但现在看来,当初是被千子拉上了贼船啊,这下老夫可要多操不少心。”

  “不,您还是多操心一下小原女士的事吧,这事还不一定能成。”秀则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安田伸晃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因为安田伸晃坚决不过来劝,秀则也只好自己来劝。

  “千子,如果吃不下的话,就先上车吧,我带你去吃牛肉。”

  千子摇了摇头:“大家都在吃这个,秀则不是也在吃吗?”

  “不一样的,你的饭量不大,所以需要更高质量的能量来源。”

  “搞什么啊,现在NPO没有这个财务余裕供人吃牛肉吧?”

  “我私人请客,不从账上拿钱。”

  千子苦巴巴地盯着自己的手上的饭看了一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晚上再说。”

  “好。”

  见她这个样子,秀则也没有继续再劝下去。

  不过,这眼看着就要放春假,来参加的志愿者们吃着这些和流浪汉一样的东西,大约也吃了十几天了。于情于理来说,秀则都应该有所表示一下。

  反正都是要请客,久世秀则干脆一起请便是。

  结束了最后的活动后,秀则让小卡车把大家载到了一家自助的回转寿司店。

  对这种回转寿司店这种“平民餐厅”,平时大家都不怎么看得上眼,但不知为什么,此时却让人感觉异常的“高档”。

  中间一度还有人犹豫着问这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直到秀则说这是他私人掏钱后,大家才放下了心。

  于是,廉价的寿司纷纷化为了传说中的珍馐美味,几乎所有人都在开怀大吃,差点把店老板吃哭到,直到秀则又专门点了需要加钱的高档和牛肉后,老板脸色才好一些。

  “你们真的是东大的?不是乡下来的饿死鬼吗?”老板如是说。

  看到和牛肉上桌,同学们大呼上当——因为他们都快要吃饱了。

  “这些日子真是辛苦大家了,我相信,诸位一定都是真心实意地支持慈善事业的。”

  秀则的话,让同学们纷纷翻起了白眼——如果不是真心实意,谁能忍这么久?

  不过,接下来秀则的话却让他们感到异常吃惊。

  “大家这些日子的表现,我已经记在了账上,所以等一会大家请按照自己出勤的次数来领自己的工资。提前退出的那些同学,等会也请认识的同学帮他们领一下,到时候转交给他们便是。”

  “工资?”学生们顿时瞪大了眼睛——

  M78星云

  特么的,老夫写书三年,日万总共就两天,今天是第二次不过是区区一千块的半年奖,还不如当年被骗捐壹基金的多,居然能让老夫如此失态这到底是为啥啊。该死的资本家!

  第一百八十九章共情&群情

  志愿者之所以叫志愿者,而非工作人员,就是因为它完全是自愿、免费的。

  但久世秀则此时居然提出要给这帮志愿者工资,实在是既出乎他们的意料,又让他们感到了不安。

  能够坚持到现在的东大志愿者,基本上家里都不是很穷。从阶层上说,除了那些官僚世家外,能上东大的人虽然往往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至少也是中产以上。

  大家之所以能做到现在,并且遭遇众多困难后依然还在坚持,凭着的可不仅仅是满腔的热情,还有一种“我在为这个社会贡献”的道德满足感、成就感。

  久世秀则贸然提出要给他们钱,他们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还能赚到钱”的喜悦,而是一种不解,甚至是一种屈辱感。

  “等一下,久世副会长,请问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能够向我们解释一下吗?”

  当即便有几人停下了进食,开始质问起来。“就是字面意思。虽然这个慈善NPO招募志愿者、并且要志愿者付出劳动是免费的,但NPO背后的慈善基金会并不是免费,它是一个要盈利的组织,所以它会为各位的劳动付出工资。”

  这下,更多的人站了起来。

  “盈利?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应该是向流浪汉提供必要援助,一直持续到他们能够找到工作,自食其力为止吧?”

  别看他们没干多久,但这几天他们是所接触到的东西比他们以往十几年还要多,社会的复杂性也在这些年轻人面前慢慢地展现了出来。

  在考察流浪汉居所的自动售货机时他们就发现,即便他们已经如此穷困,但依然有一些商品是在专门做流浪汉生意的,从定价到口味都专门针对流浪汉,恰好是他们收入再扣减必要支出后能够承受得起的范围。

  而且流浪汉附近总有一些一般人接触不到的小市场,这里出售的东西比百元店更广,销售的也不仅仅是打火机之类的必需品,而是引诱流浪汉把钱彻底花完的消费品——比如杂牌啤酒、没有包装的香烟、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串,甚至还有一些收音机的零件之类。

  总之,和龙华那边当初是一样的。

  志愿者们扪心自问,如果按照他们平时在外面的生活状态,恐怕一辈子都注意不到这些小市场,更别提再去研究背后的社会意义。

  此时,他们听到秀则说要“盈利”时,一种奇怪的情愫瞬间就被点燃了。

  明明他们不是流浪汉,而是前途无量的大学生,但他们此时思考的回路却完全是流浪汉式的——这就是共情。

  而且更有趣的是,因为他们比流浪汉受到的教育更多,所以流浪汉们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们能够理解,并且他们还能根据课堂上所学到的东西,指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也说了,将来要让他们重新回归正常社会,而这其中肯定会产生利益。基金会的投资者之一——劳动派遣公司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愿意投资和捐款。”

  志愿者们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才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但是,能够从劳动派遣公司那里找到工作的人,恐怕寥寥无几,更多的人短时间内是无法找到工作的。”

  秀则露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你是叫后藤同学吧?能够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吗?”

  虽然后藤现在应该算是久世秀则的学长,但大家现在不是在学校而是社会中,所以秀则的问话倒也没有显得太出格。

  被称作后藤的人不为所动:“首先我们已经可以确定,以他们的水平想要重返正式工的岗位上,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那些网吧难民、麦当劳难民或许在经济好转时还有挣扎的空间,但这些流浪汉却不行。”

  对他这番话,在场的人没有提出异议的,经过这么多天的活动和调研,流浪汉的工作技能水平大家都心中有数,如果不是能力、性格、身体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的话,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此外就是企业现在都已经不愿意雇佣成本高昂的正式工了,更加倾向于从劳动派遣公司外包,甚至就连大学毕业生都有不得不照派遣公司安排去就业的,流浪汉则压根不可能在安排正式工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他们只能接受劳务派遣公司的压榨,做一些零活或者说是体力劳动,身体不好的甚至连这方面的工作都不可能得到,他们只要经历一场大病,或者老到干不动活时,就只能找一个地方”

  后藤慢慢说不下去了,显然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秀则在他说时一直都在专心地听,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直到看对方卡壳后才接管了话题。

  “我记得,我们刚才明明是在讨论付给各位的工资问题?这好像和流浪汉的工作无关吧?如何盈利似乎是劳动派遣公司还有基金会的问题。”

  后藤的表情显得很严肃:“我不能接受自己从这样的事情中获取报酬,我原以为自己在这件事中是施予者的身份,但如果我收了钱,那么在未来我可能或许就会变成一个从流浪汉身上吸血的人。”

  久世秀则看向了周围:“那诸位呢?诸位也是这么想的吗?”

  周围的同学一开始的眼神还显得有些迷茫,但听着后藤和秀则的对话后,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我也拒绝。”有人立刻跟上。

  “我们是来做善事的。”

  “不要和那帮唯利是图的家伙同流合污。”

  一个小团体在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就这样慢慢地形成了,此时就算有人略有微词,出于从众效应也会和自己的同学们站在一起。

  很快,场面就变成了久世秀则一个人面对一群站起来的同学的场景。

  角落中,千子似乎是有些担心,想要站起来说点什么,但却被一旁的安田伸晃拉住了。

  “千子要对自己男朋友有些信心嘛,这种时候出去的话,可是会对他的自信造成很大打击的。”安田伸晃如是说。

  第一百九十章秀则给的出路

  看到志愿者们隐隐约约和自己对峙了起来,久世秀则心中感慨万分。

  这就是大学生啊,真好!

  都说大学是小社会,但终究也只是“小”社会而已。被关在象牙塔里的学生们从小就接受的是正能量教育,心地还是比社会人要纯洁了很多。

  当这样的一股清流冲入社会的河流,它们到底是同流合污,还是会将河流冲到改道呢?

  在众人的目光中,秀则慢慢开了口:

  “各位,我国有一项法律是关于失物招领的,各位应该都听说过——但凡是捡到失物的,私吞重罚,但如果上交到警察局的失物招领处,那么当失主找回失物后,要付价值实物5%-20%的金钱作为报偿,交给上交的人。三个月如果没人来认领,那么失物就归捡拾者所有。”

  秀则说的这个,大家当然都知道。

  “在申办2016年奥运会时,我们的宣传片中有这样的内容——日本每年要上交价值三千万美元的失物,是世界第一的拾金不昧大国,相信各位也听说过吧?”秀则一边斟酌着语言,一边继续往下说。

  “那个我知道。”后面有人插嘴:“我的舅舅在警视厅工作,他经常抱怨说失物招领处已经被雨伞之类的东西堆满了,不得不定期处理一部分。而且前几年有流浪汉捡到了一个里面装着四百万円的袋子,上交了六个月都无人认领,他们就把钱全给了那个流浪汉,但流浪汉居然拒绝了那笔钱。”

  见大家都望向了自己,那名志愿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就是因为那件事所以才对流浪汉群体产生了好奇,这才来当志愿者的。”

  久世秀则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事的具体,但像是拾荒者捡到巨款但却拾金不昧的事,在中国国内以前也发生过不少,而且考虑到中国法律没有规定拾金不昧的报酬,说不定含金量反而还高些。

  再考虑到小悦悦事件中,唯一一个停下来救人的是一个拾荒者老婆婆——只能说道德真的和财富间没有什么必然联系。老婆婆事后从社会得到的奖金只能说还是太少,而且过得也有些遗憾。

  “对,就是那个——在座的各位有没有人认为,日本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第一拾金不昧大国,是因为日本人平均道德素质世界最高的原因?”秀则问。

  闻言,东大学生们纷纷露出了讥诮的表情,甚至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这种东西上1999年就成立的2ch上面去看看日本人如何吐槽自己就知道了,他们自己都认为那种东西只有动漫中才有。

  “拾金不昧固然是一种善,但促使社会维持这种善行的,却是基于‘好人有好报’基础上的法律。尽管这条法律让‘行善’变得似乎没有那么纯粹了,但它带来的结果却是更多的人去行善了。”秀则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就好像‘子贡赎人,子路受牛’的典故一样。”后藤懂了:“无限拔高道德标准的结果,就是想要行善的人因为畏惧行善成本而收手。”

  “你们知道这个典故?”

  久世秀则有些意外——他还在费尽心思去想该如何向这些大学生们讲明白‘子路受牛’的原理,结果对方自己就先说出来了。

  后藤面露不满:“你这是在瞧不起谁呢?”

  “抱歉,看过论语我倒是不意外,但看过《吕氏春秋》的人还是太少了我是这个意思——与其无限拔高道德标准,造成社会行善成本急剧升高,还不如锻造一种制度,让普通的人无需多高的成本就能参与到行善中来,这样会不会对行善本身更有帮助呢?”秀则反问。

  很多悲剧发生后,大家都去谴责路人的冷漠,这何尝又不是因为行善的成本太高,让大家望而却步呢?

  后藤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随后才点了头:“可以接受。”

  秀则松了口气:“所以虽然发给各位的工资不是很高,但至少不会让诸位白白出力。即便是咱们东京大学,同学们的家里也不全是富裕到能平白无故损失打工费的地步。”

  看到大家都重新陷入到了思考当中,久世秀则趁热打铁。

  “哪怕诸位最初确实是来奉献的,但我的理念是‘让接受善意的人生活变好,行善的人生活变更好’,所以如果各位为了行善,自己的生活却被搞得一团糟的话,我并不认为这对社会来说是一项正反馈。”

  就好像国内的那几位搞慈善的道德标杆一样,他们固然非常可敬,但他们也确实因为行善而让自己变得窘迫,从个人角度来说,把他们捧上天都不要紧,但从社会层面上说,这并不值得推崇。

  东大的志愿者们思考能力都还是有的,所以他们很快就接受了秀则的说法。但他们立刻又要秀则说明,所谓的“盈利”手段到底是什么,不然他们不会感到安心。

  正好,故乡税法案已经通过了。

  当着众人的面,久世秀则取出了一份文件:

  “我所说的‘盈利’,是根据流浪汉们的技能,或者说是特长而量身定做的。在这方面,诸位这些天都帮了不少忙。”“这是你让我们统计的流浪汉劳动技能?”后藤认了出来:“但那些并不是什么有竞争力的东西。”

  “如果从社畜们和大公司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秀则也不反驳:“虽然很多公司在面试时都一副恨不得考校各位能不能造出原子弹的样子,但等到工作时,我们却往往发现自己的工作和卤茶叶蛋也没什么区别这个就不说了,我要说的是,流浪汉们的专业——或者说不可被代替的工作技能。”

  “流浪汉们的专业?”

  后藤竭力忍住,才没有把“他们还能有什么专业”这种话说出口。

  “是啊你们不觉得他们也很难得吗?”秀则盯着考察出来的东西说道。

  “你看,他们几乎认得东京每一条大街小巷,他们总是知道哪里的超市经常有人来,他们会洗衣、做饭,还会从垃圾堆中翻出还能修的家具、电炉、玩具甚至是电子产品,修一修后去卖钱,可以说几乎什么生活方面的小事都会干。还有哪里繁华、哪里偏僻没有车,哪里可以躲警察”

  后藤不得不打断了久世秀则:“但这些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技能,只能说这些让他们更加嗯强韧。”

  他斟酌了一下,选用了一个最温和的字眼。

  “但如此一来,就有一个职业非常适合他们去做了万事屋!”

  秀则终于摊了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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