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寺遇师_欲海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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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龙寺遇师

  在盘龙寺山门前一箭之地,出租车司机把车停住后,坐在后排的依涛和钟云便急匆匆地下车去买门票,置办香烛礼炮。秋林继续在车内磨蹭了一会儿。他邀请司机一同进去玩,司机说他常过来,前不久还上过一次香,今天就不进去了,准备在门外打个盹。秋林递给他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然后下车帮依涛拎着东西,一起走进山门。

  盘龙寺在晋宁县境内,距昆明仅四十公里,三面环山,门前俯临一马平川,环境清幽,视野开阔。建筑规模不大,仅三进庭院,但寺后藏观,僧道共处。在昆明众多寺庙中,明清时代的名气远不及太华寺、华亭寺、昙华寺、曹溪寺和昆明三清观等寺观,近年来传闻有几名常来此地礼佛的香客发了大财,引起了众多善男信女的关注,香火逐渐兴盛起来。

  秋林一向对参佛礼道不感兴趣,依涛和钟云两位信女非要他做一回善男不可,他只好和光同尘地走这一遭。进得寺院,两个女孩子自然是遇炉烧香,见佛必拜,秋林一路跟着,递香拿烛。他注意到,依涛每次在功德箱前都投进了两份捐献,不觉十分感动,也想到了最难消受美人恩的俗语。

  不一会儿,他们拜完了前院所有的金刚菩萨,进到禅院后面的道观,发现香烛用完了。依涛眼尖,看到院内一名十五、六岁的小道士,便请他帮忙到门口再去买一些。小道士爽快地答应了,接过钱飞奔而去。

  进道观的香客不多,院内显得清静些。秋林在青石铺彻的走廊上找到一副茶座,点了三杯清茶,招呼两位女孩子过来,两人在人群里挤得香汗淋漓,正口渴得紧,赶紧坐下,顾不得新泡的茶水烫嘴,啜饮起来。

  ““天下名山僧占多,须留一二奇峰栖吾道友;世上好话佛说尽,谁知五千妙论出自尊师。”“秋林看着院内衰败的景象,脱口吟道。

  “又发什么骚情?”依涛责问。

  “这是多年前读过的一幅对联,不知怎么突然想了起来。”

  ““五千妙论”是什么意思?”钟云问道。

  “好象是指老子的《道德经》。——是的。”秋林想了想,肯定地答道。

  “你读过?”

  “没有。”

  一忽儿,小道士买来香烛,在院内东张西望地找,依涛看见后站起来,向他招了招手,小道士赶紧跑过来。依涛接过香烛,掏出一张十元小钞塞进他手里。小道士左右张一下,怔怔地盯着依涛看一会儿,把钱塞进道袍,礼貌地告辞,然后回去院角的香炉前面。

  “小道士遇见美丽的观世音,动了凡心呢。”秋林调侃道。

  “不害臊,吃一个小孩子的醋。”依涛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你们能不能忍一会?至少别在这里打情骂俏,亵渎神灵。”

  “你也动了凡心?”

  “呸!”钟云横眉竖眼地瞪依涛一眼,涨红了脸。

  三人毫无禁忌地闲聊着。一忽儿,秋林发现钟云脸上露出抑郁神色,关切地看着她。钟云觉察到了,赶紧把目光移开。

  依涛两人喝完茶,又把观内的神仙们拜了个遍,然后叫上秋林一起循原路出寺。走出山门之后,秋林发现了一名在路边上趺坐的老僧。老僧身量很高,貌相清奇,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头顶上的三排戒疤很抢眼。他直接坐在水泥地上,身前铺着一块黄布,已经很陈旧了,沾满尘土,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四摞旧书。

  秋林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好象拿不定主意是否该靠近似的。过了一会儿,他走到老僧跟前坐下,没和老僧打招呼,就径自翻看那几摞旧书。老僧也没理他。

  依涛回头张见秋林的情形,感到奇怪,她扯着钟云回转来,也走到了老僧跟前。

  秋林一直在翻看那些旧书,看完一摞,重新码好,又开始翻看另一摞,好象那些书本来就是他自己的。

  “你终于来了。”在秋林放下最后一本书的时候,老僧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轻声问道。他的声音非常宽和、富有磁性,语调沉缓,但节奏分明,有一种特殊的震撼力。

  “您凭什么断定是我来了?”秋林怔了一会儿,问道。

  “我知道在等什么人,自然也就知道是谁来了。”

  “和眼前这些书有关吗?”

  “是。也不全是。”

  “可是,这些书好象根本就不该摆到一起。”依涛接过了话题。

  “你觉得女施主的话如何?”老僧仍然半阖着眼睛问道。

  “这些书包括儒、释、道三家,另外还有《易经》之类,以常理而论确实难以融合在一起。”秋林想了想,答道。

  “什么是你所说的常理呢?”

  秋林一时感到难以回答。表面上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人类发展到今天,积累了难以计数的知识与理论,人们不自觉地学习、运用它们,思考着整个世界,包括自己,深受每一种理论与知识的影响,却很少想过它们究竟是什么。它们本是一锅大杂烩,一旦斥诸实践,人们便认定它们就是常理。但大杂烩就是大杂烩,没有一定的不变的理在,用起来也就矛盾百出,左支右绌。秋林一直苦苦探索着,实质就是想找到一种东西,把头脑中的种种千差万异的知识与理论融合,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当老僧提出这个问题后,他最初觉得惘然,随即恍然大悟,他所追求的其实就是一种不是常理的常理。

  “那么,世间是否存在某种理论,可以把这些常理真正融合起来呢?”他反问道。

  “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老僧一字一句地念道。

  “您的意思是说,人间的种种理论都来源于”一”吗?”

  “天道。”

  “天道?”

  “古今中外的一切理论不出阴、间、阳三字。无论是人们鄙贱的yīndào,还是人们喜闻乐见的阳道,从本质上来讲都仅仅是一种间道,也就是人道。”

  “yīndào——阳道——间道——人道。”秋林反复低声念道。

  “但是,——弟子愚钝,怎样返归天道呢?”

  “蠢才!你怎么返回昆明?”老僧一声大喝,然后回复平常语调问道。

  “当然是原路返回了。——啊!我明白了。”秋林突然象着了魔似的手舞足蹈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整整衣衫,跪下叩了三个响头,然后重新坐到水泥地上。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老僧突然用一种亲切和霭的语气问道。

  “弟子曾经研究过《周易》筮术,始终不得要领。”

  “痴子始终忘不掉一个钱字啊!也罢,你记着:一个主题,阴阳两种要素,阴间阳三才结构,动静显隐四种状态。”

  “具体怎样操作呢?”秋林一字一句地记下老僧的话,继续问道。

  “占位。”

  “占位?”

  “你将找到法门,亦将不复需要法门。”老僧说完,缓缓站起身来,第一次睁眼看了看秋林,然后健步向寺内走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已经走了,你还在发什么呆。”依涛突然间感到烦躁。

  秋林睁开眼睛,惘然四顾,果然不见了老僧的踪影。他看着老僧留下的几大摞书籍,想了想,慢慢地用那块黄布卷好,拎着它径直向出租汽车走去。

  依涛恍然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钟云,刹那间,钟云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绝望的神色,象一道鸿影一闪即失,她感到一阵心痛,伸手搂住了依涛的肩膀。她随即想起了先天和杨贤的那场争吵。

  下班后,她象往常一样在和房东共用的厨房里炒好菜,盖好煤炉,走进自己房间。杨贤已经摆好桌子,打开一杯”清酒”独自喝着。此时,他喝尽杯中的残酒,重新倒满,又喝了一大口。他喝急了,被烈酒呛着,剧烈咳嗽起来。她瞅着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明天去开发客户,你可以屈尊和我一起去吗?”杨贤摇晃着脑袋,喷出阵阵酒气。

  “对不起!我已经约好陪依涛去盘龙寺上香。”

  “陪依涛?不是陪卓秋林——卓老板?”杨贤继续摇晃着脑袋,阴阳怪气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当很明白。”

  “客户亏了钱,经纪人陪着去上香,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钟云反问道。

  “当然。那么陪客户上床呢?也很正常吗?”

  “你胡说些什么?”她浑身哆嗦着,已经快要拿不住饭碗了,不自觉地放到饭桌上。

  “我胡说?——请看!”杨贤象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卷画纸扔到她面前。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几张秋林肖像素描,她把它们卷放在过去的习作中,连自己也差不多忘了,不知杨贤怎么会翻出来的。他对她的画一向不感兴趣。她甚至怀疑他对一切艺术感兴趣。在闲谈、尤其是当众闲谈时,他可以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使人觉得无论是对绘画、音乐还是对文学,他都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可是,她却清楚地感到,听他谈这些东西就象听一段录音一样,千篇一律,空洞乏味。显然他有这些方面的常识,却没有丝毫艺术情感,这一点刚好和秋林相反。秋林几乎很少谈论这些东西,却有着敏锐的感觉与强烈地情感,使他的言谈举止自然地透出优雅与和谐。她时常不自觉地把两人放在一起比较,发现学历更高些的杨贤反倒更象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他把这些习作如此粗暴地抛在她面前,明显地把它们和那些低级庸俗的东西扯到了一起,使她突然想到自己托付终身的竟然是一个如此卑鄙龌龊的小人,因而感到了极度的绝望。

  她知道,依涛的情况虽然和自己不同,但感受却是一样的。从刚一认识秋林,她就感到他与依涛完全不是一路人,此时她仍然没搞清楚,这样两个人之间怎么能产生那么强烈的感情,但是她已经预感到,秋林终将离开依涛。

  依涛一直在钟云怀里颤抖着。过了一会儿,她怯怯地看了看钟云,问道:”他会出家吗?”

  蓦然间,钟云的心神颤栗起来。她想了想,坚定地答道:”不会。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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